系裏新來了一任研究員，借著給他接風的名頭，數學系的年輕教授決定舉辦一次聚會，點了名要大家帶上家屬一起。荀彧曾經在系裏做過學生助手，與教授們頗有交情，索性一起參與。

好不容易捱到八點下班，聚餐已經進行到一半。

“等了你好久，現在才到，看來投行是不好混啊。”

和靳西熟悉起來以後才發現這人嘴裏不肯饒人。祁北與荀攸之間留了一個座位給荀彧，荀彧挨著荀攸坐下。

等著靳西替他一一介紹後終於輪到了新任研究員張昭。

張昭年紀不大，看上去卻很老，人也很嘮叨，他最近嘮叨的事是自己妹妹的婚事。荀彧西裝革履的正經模樣很快入了他的眼，張昭把握機會，很快與荀彧攀談起來。

幾個教授問起荀彧曾經的研究內容，大家討論了一番後，張昭順利地把話題轉移到了相親這回事上。

“不用給我介紹，我喜歡男生。”荀彧擺擺手。

其他人知道他當年沸沸揚揚的往事，聽他這樣解釋並沒有過激反應，只有張昭把正喝著的茶噴了出去。

“啊哈？”

荀彧放下筷子：“對啊，我喜歡男生，不用給我介紹相親的女孩子。”

很快，張昭又把目標對準了一旁的荀攸，在他詢問荀攸的取向無果之後，實在看不下去的陳群在他邊上拍了拍肩膀：“誒，你妹妹才二十二歲，荀攸教授已經三十五歲了……”

一頓飯吃得眾人尷尬異常，荀攸荀彧更是百感交集。

不知為什麽，回家的路上荀彧把車開得很快，荀攸握緊了把手：“開慢一些吧，車這麽多，實在是危險……”

荀彧索性把車停在路邊，兩個人沈默著直視前方。

“為什麽這麽多年還沒有結婚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為什麽不回答我，'不是這個人就不行'。”

荀攸猛然轉過頭看向他：“你看了我的日記？！”

荀彧慢悠悠地轉過頭來：“無意中看到的，怎麽了？”

“你怎麽可以隨意翻看別人的日記？！”

被戳破秘密的羞恥和憤怒沖上心頭，荀攸拽緊了荀彧的領口。然而荀彧只是看著他，雙手慢慢覆上他的拳頭，說出的話卻讓人更加生氣。

“反正你的日記裏都是我，讓當事人看看又何妨？”

荀攸楞了一會，頹然地放開雙手，將頭轉向窗外不再看他。

“我們把事情說清楚吧。”

荀彧在他身後提議。

空氣中寂靜得如同狂風暴雨前的黎明。

“你的取向是什麽，是女孩子嗎？如果原本就喜歡女孩子，我可以退出你的生活。

不要顧及我的心情，很快我就會搬出去……”

荀攸把頭枕在自己右肩上，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。

自從荀彧重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，他都沒能明白自己的心情。或許是自抑得太久，或許是習慣了多年自己只能遠遠地看著這個人的背影，當他忽然轉身面對自己的時候，自己居然害怕了。

他自欺欺人地享受著荀彧給他的熱烈回應，盡管這回應在他看來縱然親密暧昧，卻無一字談及愛情。

但他願意生活在狹小的灰色地帶，無名無份也好，來日飄渺也罷。

直到今晚荀彧忽然認真地計較起來。

“……是你。”

“什麽？”

“我的取向，是你，無關男女。”

荀攸的聲音顫悠悠地帶著哭腔。

比沈默更可怕的是空氣的凝結。

背後不再有任何動靜，荀攸小心翼翼地擦掉眼淚轉過頭去。

荀彧正目視前方，察覺到他轉過頭來，也回望著他。

“和我相愛有這麽可怕嗎？”

荀攸被固定在了原處。

當然可怕，這樣禁忌而洶湧的愛，幾乎扼住了他每一個深夜的咽喉。

“你知道嗎，我十五歲的時候，發現自己居然會對你存留欲望，曾經被嚇得失眠。”

“每一次和你親近，都像飲鴆止渴，有時甚至覺得這份感情骯臟到即使我是瀕死的鳥，你也不會救我。”

“我是你的孩子，怎麽可以幻想你光潔的軀體呢。可是若我醒來看不到你，又會驚恐萬分。”

“公達，你不知道，當年步步退卻，耗費了我多少心力。”

“可是過了很久才明白，其實自私的人是我。”

“既然情愛與人世正統難以兩全必擇其一，那我要你。”

“我是你的孩子，今後也會是你的愛人。憑我這樣無畏，你合該在生命中將我記認得更深一些。”

荀彧將雙手搭在荀攸肩上，低語道：“你還要拒絕嗎？”

“我從來沒有……我從來沒有拒絕過你……”荀攸泣不成聲，又自覺丟臉，用手背擋著眼睛不給荀彧看見，只有鼻尖紅紅的，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哭得厲害。

荀彧放開他，轉身發動起車子：“你不是說過，'身體不會說謊'。”

荀攸的哭聲小了些，淚痕還掛在臉上，可憐兮兮地轉頭看了看荀彧，不知他意欲何為。

荀彧輕笑，捏了捏他的下巴：“怎麽樣，要和我上床試試看嗎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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